2020.02.28

从前些日子就偶尔浏览华人网上的消息,于是知道CDC之前的指导意见是以不作为为主。在昨天北加发生了美国第一例未知源头的社区感染病例后,CDC也即时修订了政策,扩大了检测对象的范围。今天从外面开车回家途中收到G君短信,原来是家附近的圣克拉拉县也终于有了社区感染的病例。说“终于”是因为理智上一直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或早或晚。所幸父母下周三回国的机票已经订好,到那个时候很可能非湖北的中国已经比美国安全,至少是看上去如此。

爸妈的回国因为机票的目的地是北京,连日来又多了许多来回的讨论。起初是不了解外地的车辆能不能去北京机场接人。辗转几天厘清了这问题后,又得到消息,天津市的政策要求凡外地回津者都需要自行隔离十四天,于是本来想好可以接他们的几个人又只能变成待定。关于这事的讨论直到今天结束也还没有定论。每次说久了,爸爸的声调不免要提高,甚至让我担心邻居都要听清的程度。我只得躲到房间里去,坐在地上,静等这一切快些过去。

总觉得如果把这些天来的一切不安都如数记录在这里的话,这个博客就真成了我倾倒垃圾的场所。真正最烦乱的时刻,其实根本没法把思绪整理好写下来。只是觉得好累身子重,不能再重新回味,只想这一切尽快过去。前面这些天我每每和父母说,果真被感染我也不怕,也许还多个写东西的素材。但今天真到了眼前,看着小兔和牛牛,知道如果我被隔离的话它们一定死路一条,我也开始害怕被隔离了。

今天在Marin Headlands和Sausalito都还看了很好的风景,那时仿佛真把这些都放下了。只是回家后,仍然真切地感到身边不住地嗡嗡作响。

 

2020.02.24

午饭前在公司给父母买下了下周三回国的机票,经香港转机,全程二十七小时到北京;之后再回天津的那一段还不知能否找到人接,不然又得地铁火车辗转多次。想来真是不忍。

票买好之后他们即刻就开始舍不得,好像前面几日的冷战和紧张都化成了烟。晚上爸爸又凑了上来问好几次,要不要再延几天再回去。我说,你们在这里也是无聊,每天只是在家或是去小公园,有什么好。他们只说想多看我。我可能太铁石心肠,父母也默认了我是不会回国的,经过了今年过年疫情带来的多番波折,心里也有些怕了。爸爸后来说,三年之内肯定不会再来了,所以舍不得,想多陪陪我。我心里想着,他怎么总要想这么远的事不可。看呐,我连自己心里都还在嘴硬的。

那天就看了zoey推荐的《四个春天》,还剩两个春天今天来看。是儿子镜头里的年迈父母,经过苦辣酸甜,身子渐渐不行了,甚还经历了丧女之痛,但脸上心上的希望都明白地还在。自从大学时候起我已不长时间住在父母家,出国之后更是少见面。于是把所有这些年零落的见面时间拼凑在一起,组成了我对父母年龄的概念——他们在我眼里都还是年轻的,至少应该是年轻的。我还会“教训”妈妈,说她该更多些学习,放下的英文怎么不赶快学上,书也要不停地读啊。可他们分明不再年轻了。妈妈的肩周炎已经几个月没好转,做饭都要踮着脚尖。爸爸长时间地盘腿坐在沙发上,讲起话絮絮叨叨,有时看些我根本不愿打开的搞笑视频,更要紧的是经不得事,随时都要担心心梗或是血管爆掉。比起他们的不愿承认变老,可能更不愿、不能接受这一点的还是我。总还是逃脱不了人之常情,爱别离苦。嘴硬心硬的我,终究也不愿见到他们走向衰老走向死亡。

睡前同看李永乐老师讲费米悖论。关掉电视爸爸不免又要和我讲释迦牟尼是如何早看穿了三千大千世界,我忍不住争辩,便引出了几分钟的小小对抗。最后他还是没再讲,因为我说那些不是科学,没有实证,我此刻无法相信。爸爸走了又是后悔,其实他讲这么多话,也只是舍不得我,我又何必和内容较真。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2020.02.23

这周早先的几天心情一度极不稳定,各种矛盾的心情在心中乱撞。盼着自己的生活能赶快恢复“正常”的模样,但又怪自己怎么这么无法和父母共情。我反复和自己确认,也和身边好友确认,长时间地和父母生活在一起让我感到压抑,这到底是年轻人都会有的正常感受,还是只是我,太以自我为中心了。后来有朋友为我打气,我也鼓足勇气重新面对父母,爸妈也一向是善解人意的,总算度过了最难过的几天。自己平时学的那些舍掉我执,如今真到了需要贯彻的时候,才显出修行的第一步都不算跨了出去。自认为平素对许多事云淡风轻,原来也只是恰好,我对那些普通人在意的事没那么在意罢了。实在高看了自己。

这些天中国的疫情数字正在趋缓。虽然对中国政府公布数字的准确性我是有怀疑的,但大体趋势上大概的确是向好了,尽管所谓院士们口中的“拐点”还未到来。父母还时常说着拐点拐点,我不知道这个词是怎么定义的,是一阶导是零,还是二阶导是零?我想也只是宣传的一种工具吧,有需要叫大家警惕时就拼命把情形说差,要让大家放宽些心就搬出些更好听的词。倒是海外几处的疫情确确实实是变严重了的,目前主要是韩国、意大利和伊朗。从目前的数字看,这个病有极高的传染性应是确定无疑。那么美国到现在都没出现社区传染的迹象,就显得好看得让人难以置信。虽然理智上还是认为华人网上散播的恐怖信息(好几位美国华人网友似乎出现了疑似症状,但美国疾病控制中心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给网友检测)应是过分敏感,但也觉得,情况在意料之外的好可能并不是太好的迹象。

父母也觉得往后美国的情况也许难以预判,中国的状况倒是在好转,到了他们该要回去的时间。也终于敢告诉他们洛杉矶还是直飞北京航线的消息。周五看时近一个月机票还在一千块钱以内,今天再看居然飚了两三倍的价格。登时爸爸又埋怨我们前两天没有打定主意立刻买下机票。在他们那里,一两千块钱还是使人望而却步的大数字,我却似乎觉得,经过了这一个多月心里反复的翻腾,多花这些钱已经实在算不得什么,如果能买到点心里安宁的话。

和道长一起“读”了《鼠疫》这好几天。瘟疫从来就不是于我们人类而言陌生的事,甚至隐喻成瘟疫的事物更是常常有之(比如国家社会主义)。历史从来就会重演,不管我们读再多历史,吸取多少的教训。但这绝对不是一种完全消极的绝望,就像我欣赏的道长,他其实总能看到让人难过的那个点,却还不放弃作为一个人的责任,和在难过的荆棘地里还努力向前的勇气。这些天里道长的陪伴,也使我能更加坚强一点。

 

2020.02.16

现在是一个人躲到了公司,真没想过公司会是个给我点宁静的地方。

父母来后这一个多月,周末和假期都反倒成了最心累的日子。醒着的时间里,距离超不过十步,很多时候要想些事情一起做,不然心里总是愧疚。今天在外面午饭回来后,父母就开始为晚上招待姐姐和姐夫做食物的准备。我戴着耳机做自己的事情,炖牛肉的味道渐渐地就漫了上来。还有他们在身边走来走去,和谈话的声音。有时不禁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稀松平常的事都变得好像难以忍受。这个时候,只想自己一个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没有味道,或是淡淡的幽香气,或是看书或是写东西。于是还是坚持不了了,和他们说明情况,拿了电脑杂物,逃出家门。父母实在有他们的不得已,招待姐姐也是于情于理他们不得不做的。那就允许我逃出来吧,也许是我太矫情,但还是允许自己是现在这样的自己。

仔细回想,从我还小时候起,我家三人相处的模式就是紧紧扒在一起。没想过为什么是这样,也觉得这就是所有家庭相处的模式。但在了解了更多家庭的情况后才明白,其实远不是所有人家都如此。独自一人生活了许多年后,再回到长时间和父母在一起的状态,又难免地被吸进了那一种模式。既然已经认清这一点,就可以提醒自己,不非得是这样,不这样做自己也并非就是个恶人。

这几天从国内传来的消息,更多是疫情如何影响了其他病患的生活。我们的大家庭中现在有两位癌症病人,由于医院全面支援疫区,他们的治疗都受到巨大影响。有消息称,市里医院的门诊几乎都已关门。已经是晚间时候,姨妈打电话来给妈妈,说的是现在多无助的心情。妈妈也只能是做听众,其他的事没有一点可以帮上忙的。影响在扩散,焦虑也在不断扩散。我没想过人生中还有这样一段,被和父母困在一处。知道他们对我也是抱着许多歉疚,我也得再不断提醒自己,理解,耐心,和爱。

 

2020.02.12

这几日家中平安无事,工作也还算平稳进行。

只是养成了一天刷许多次新闻的习惯,从早上一睁眼到晚上合眼,中文媒体、海外西媒、海外华人媒体,都随时留意着。是有种越来越分辨不清的感觉:武汉是毫无疑问地一片惨象了,但武汉之外,到底有多严重,该不该害怕,该不该防范,有太多种互相矛盾的说法,甚至这些互相矛盾的说法可能都来自某种程度上有公信力的来源。有一部分美国的华人明显是很忧虑美国可能发生的状况的,这到底是是不是杞人忧天,可能正是这巨大的不确定性才造成的恐慌。今天晚上刚刚得知,武汉的确诊病例今日增加了超过一万例,官方说法是由于新增了CT诊断的途径;海外的讨论没有悬念地又是不少对此的阴谋论。不知道该信谁才好。但不管是怎样的说法,也许对我们都没那么重要。那一万多人,甚至也许是十万人,现在是怎样的生活,有幸脱离病况之后,将来又面对怎样的人生;回想起疫情肆虐期间的种种,是否会对人生多有怀疑,还是往后更加珍惜每分每秒。武肺之后,真想看看当地人写下的东西。如果可以发表的话。

一直都有在听的看理想,最近由于国内的疫情,正在搞几项活动。特别是道长从二月十日开始,不间断地每日更新八分节目。使我每天上班的途中,能听到道长温暖的声音。他很多时候是无奈的,是悲愤的。他讲许多话,我能有所学习,有新思考,尤其是努力多一点对别人的共情。这个时候,因为害怕自己的处境,可能尤其需要多点对人共情的能力。然后下班则是按部就班地听之前欠下的许子东讲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劳改犯,知识青年。今天讲到史铁生,许说他的特点是冷静的抒情,难怪从前看时就喜欢得很。

能在爸妈睡后晚间自己坐下来,这一会儿的时光,随便记录生活,此刻觉得很幸运了。

 

2020.02.08

爸妈在家里待的慢慢有些时日了,感觉上彼此也逐渐磨合得好些。原先我对家里的大小事务有近乎偏执的掌控,但经过了这些天似乎也逐渐能多放手,即使物品都不是放在我习惯的位置,家里的气味从Spa馆的精油味变得烟火气十足,从静得能听到掉到地上的一片纸到几乎从早到晚不住的说话声。可以想象,在这段特殊的时间里,爸妈因为不得不延期在美国的生活,也是要做出诸多妥协的;只是他们的人生,可能从来都是习惯了充满妥协的,与我相比。反思之下,我想自己是有些讨好型人格,与爸妈相处时,总是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妥,这害怕很大程度上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害怕的是自己的不完美。现在要学会放松自己,允许自己大胆讲出介意的事,大胆保护自己需要的时间与空间。爸妈也是完全理解我的,多数时间里都放任我在家里戴起耳机忙自己的事务。接受彼此保持空间,才能平顺地度过长久一点的时间。

前两日由于李文亮医生的去世,国内的舆情似有多年未见的爆发趋势。不管在朋友圈、豆瓣还是通过新闻报道,都能见到大家的悲愤和叹息。今天在华人网见到转载的消息,称北大清华人大的一众教员与校友联署呼吁真正的“言论自由”,真正地维护宪法。这些天我心中一直是悲观的,倒不是觉得这病真会杀死多少人,而是觉得在多方面上中国社会将承受巨大压力,人心里的恶也趁机暴露出来。但如果真的以此为契机,让多一点民众能多想清楚些事,多一点聚集的勇敢,李医生的死也不是白白牺牲。

疫情是突然发生的事件,又带有许多的不可知性,所以一霎时全国人包括海外华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一件事上。但每天发生的日常悲剧实在在体量上大得多。最近有时读《寂静的孩子》,书里写到几位孤儿院的小孩,或是大城市城中村的小孩,他们十几年如一日的苦,不是爆发的,不在聚光灯下。父母相继去世或离开,自己住在别处看人脸色,小小年纪在冰冷的水里手洗羽绒服。有时读书让人更感到无助,因为可悲的事太多了,而我又贪心又懒惰,除了读书时为那些人难过,也许有机会捐上不足道的一点点钱,又能做什么。

这一段过去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有武汉封城期间的故事流出,中外记者和写文章的人能写出怎样的东西来。日志越写越乱了,只要过后看来不觉得现在太蠢就好。许多人都说,现在最需要的是说真话,其实日志写真话也是不很容易的,即便是不公开可见。所以就不润色了,留多一点点说真话的可能。

 

2020.02.02

昨天妈妈收到国航的信息,原定于十五号回国的航班已经被取消。这样一来也就确定了父母在这边是要延期的了。想想至少还有一个月同一屋檐下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多提醒自己,耐心、理解和爱。白天姐姐与姐夫来家里小坐,说到我爸妈还要在这里待些时日,姐姐说很羡慕,直希望她妈妈此刻能在身边。我只是惯常地冲她苦笑,我的独早是家里人清楚的,好在也不用再装什么。

上午也还是和妈妈去了农贸市场,爸爸由于腰痛留在家里。太阳很好,风很大。似乎比平常的人要稍少些,不过能感觉到路上的人们还都是过着平常的生活,丝毫没有改变。转了一趟的市场,只见到了两三个华人模样的戴着口罩,其他的人照样地笑、生活、行走。出摊的商贩也比几周前少些,不过可能只是天气原因。

下午传来消息,湾区又添三个新确诊,也就是截止到今天共有四例确诊。特别是其中有了在美国人传人的情形。作为美国华人最密集的区域,这也是再正常不过。从恐慌的同事那里得知,公司有同事似乎出现了疑似症状。大家都在怕,为自己怕,为家人怕。和阳光下的农贸市场,和万众狂欢的超级碗,还是不是一个世界里。明天和太阳一起醒来又要去上班了,不知道公司又会传来什么新消息。大概戴口罩的面孔会再增多些把。接着恐惧也许从中国同事蔓延到其他同事中。和传染病本身相比,我更想留意的是人们的反应和感受。

这几天已经“新闻”满天飞了。考虑工作性质,我也许能算五分之一个新闻工作者,但这样芜杂的消息也实在难以分辨。知道中方和西方媒体各自会有不同的偏差,而无数的小道消息和自媒体就更难以确认真实性。如果足够地多听多看,或能从中收敛出一个与真相接近的点。可是,就算我自认为对传染病本身并不怕,这些天以来周围的声音和各种网络上的消息,也足够扰乱平时拼命维护的平和的心。到底谁是真正有公信力的存在?哪国政府还是哪家媒体,还是哪个独立报道人?在这样突发事件的面前,我才更了解到这问题是怎样的无解。做新闻的人,是不是能够真的找到具有绝对公信力的报道,还是只需要把所有材料摆到读者面前,相信他们是有自己判断的。

找了几首夏威夷歌来听,节奏与旋律一起,就把人带回风拂过的海岸边。夏威夷真美,美得像是做梦。

 

2020.01.31

今天下午传来了湾区确诊第一例的消息,先是微信群里朋友转来了消息,紧接着公司电脑屏幕就弹出了新闻的推送。没有什么意外的,作为美国华人最密集的区域,这只是迟早的事。

中美间旅行和航班的消息每天都在更新。最新的消息是Delta和美联航已经取消所有飞中国的航班,并没有何时重启的计划。父母回国虽然是国航,但一定也是无法按时回去了的。经过同事的指点,所幸找到能为爸爸开冠心病和胆固醇药的药方,五六百块的药至少能为他们买到些许安心。前面几日由于四处买不到口罩,网上下的订单也被砍单,一度血直向头顶窜甚至不敢回家面对父母渴求的脸。那就先再多住些时日吧,尽管加州也已经不是安全的,尽管我在一个人的空间被急剧压缩之下,一面逞强,一面无所适从。

今早刚睁眼,从妈妈的短信那边便传来四姨不好的消息,据说已是乳腺癌的中晚期。电话那头的亦在海外的大姨声音里有明显哭过的痕迹。妈妈送我出门上班时,眼睛也是要哭的,我看得到,但也只是急身出门,喊声我上班了。她是否一霎间想起童年五个姐妹在破旧的筒子楼里,父母不在时边欺负小的边互相珍爱;也想起大姨和二姨都曾先后患乳腺癌,癌症的定时炸弹何时在她面前爆开;而四姨在加拿大度过的那些看似豪阔却心底不无孤独的异乡生活。我知道这些一切是汇在她心里的,但她什么也不会和我说,因为非常时期拖延在我这里,她心里也早已很不安了。

越长大便越是能记住更少的事。我远离中国,远离疫区的中心,但这一切已经以巨大的波浪翻滚到了我们的生活里,所以趁着细节还都清晰,赶紧记录下来好让自己在将来想起。读书与翻译在今年的这个开头都已经算是全部停住,是我最在意的事没错,但如果它们都能先为着爸妈而放下了,也才算是读经的功夫没有全部白费。

 

2020.01.27

从几天前开始“口罩”这个词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家中的交谈里。原以为自己前时屯的N95和P95至少可以给父母用上好一阵,但交给他们过目时,还是很快地反驳了回来。他们是有道理的:因为抵挡的是病毒,这种可重复使用的口罩也只能用一次就丢掉,二十个也只是一周多就要消耗殆尽。再听几次“口罩”在耳边大声地嗡嗡响起,我觉得头里拧成了一股绳,已经要解不开。所幸姐姐发来一个还能买到的链接,快手地下了订单,终于算是绳子没再继续向紧里拧。

但我已经讲不出话来,从下午开始心上不安的感觉就向外蔓延,到这时刻实在不能再收回去。我很知道父母已经十分心疼理解我,他们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好让我好过些。我真不知怎么面对他们:再清楚不过,一起生活有太多彼此的不适,他们已经给予很多爱与包容,而我,是那个执拗的人,即使给自己下再多指示,还是太敏感太自我,触碰到生理本能部分的,总让我想要躲起来一个人。可我是多么羞愧与不安。

回家途中给T酱拨了通电话,得要一直提醒自己她这么年轻母亲就已不在,我怎能和她说起跟爸妈相处的情形,更加不该说半句抱怨。于是只是随意聊着生活近况。所谓伴侣,是否就是这个时候可以指望的一个,能放下所有顾虑倾诉内心的人,甚至不用给意见,也不需拥抱,只是愿意听就好。

今天传来几条关于武汉美领馆及在汉美国人撤侨的消息,似乎很可能是运送到旧金山机场。听到有怨声载道。已经越来越近了,我的不怕还是稳稳坐在心中的,好像已经活得足够了,虽然想看的书还剩许多,也没等到亲见道长的一天,但也可以是足够了。

从楼里走出来时,太阳将要落下,一群群的乌鸦升起在小小的天里盘旋。我抬头望着她们,那一刻的头脑里大概是空白着的。

 

2020.01.26

今天结束了和父母八天的夏威夷之行。在返程的火奴鲁鲁机场和圣何塞机场,已经零星见到有亚洲面孔戴着口罩。四面传来的消息,不只是在中国,就是加州口罩都已经成为了脱销的商品。

一路上虽然游玩得算很顺利,但每天晚上回到住处,和早上一觉醒来,都见到父母在仔细浏览国内各种渠道传来的消息。亲人拍的楼下空荡荡的菜市场,搭配着雾霾的照片。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武汉封城前跑出五百万人的消息。单位的微信群每天传来新的精神与指示。妈妈是更理智情绪更稳定的,爸爸那边则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肉眼可见的更加不安。于是我和妈妈不得不谈有些事时都瞒着他,那个时候我竟然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中国政府会拼命想要封锁消息。自然,我们的初衷完全不可相比,但都是出于对受众的一种预判。

不知道自己是离疫区太遥远,还是真有些看破,总觉得没有一丝恐惧。每天都有太多人以太多原因死去,单是流感就能要了多少人的命。能活一天我会尽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真的生命走不下去的那天,也学着放下。毕竟活着的时候,人生已经有数不尽的痛苦了。话虽如此,虽然不在意自己生死,但看到在意的人所在的地方患者数字仍是零,还是更加安心些。

疲劳的一天末尾,已经是十二点过后了。爸爸还在身旁念叨武汉市长说了什么鬼话。还听到他在看白天科比坠机的新闻跟进,尽管早些时候我们听到这条消息时,爸爸还不知道科比何许人也。人有旦夕祸福,在这个多事之秋里,我们一定是为自己和他人祈福,也希望那些背负着更多人福祉的人和机构可以真正去做他们该做的事。